虛空方為書人 師古才能出新

——對著名書法家王四平先生印象記

王 泉

書法是最不好評說的一門藝術(shù)，清以前書法為顯學(xué)，以字論文，論人，干祿書作為歷代文人從臣拜相的載體，而當今書法已不在作為實用工具，僅僅作為展廳文化成為少數(shù)愛好者的余事。書法評判標準的混亂，各種流派的興起，群眾對書法的熱情只有市場經(jīng)濟的催生才能穩(wěn)固，各種協(xié)會在組織號召書法群體進行運動的時候，也是進行文化搭臺，經(jīng)濟唱戲，頻繁的展覽以及應(yīng)酬的后面是書法貧血。為名，為利的世俗化藝術(shù)，于是很多人找人包裝，到處投稿，把一個純潔的，清凈的書法市場搞得亂哄哄，越是很多書法家不愿意站在某個山頭，專心搞自己的愛好，潛心做自己的學(xué)問，任憑你外面怎么熱鬧，我獨以我書養(yǎng)我心，這就是一種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我認識的王四平先生正是有這種狀態(tài)的人。

我自己也沒把書法當做什么頭等大事來做，我雖然愛好，但是對于有書法家協(xié)會那些名頭的人，出場響聲震天的人，我是畏懼著交往的，正是這種心境我在15年前就認識了王四平先生。作為大家都是政法系統(tǒng)的人，我們的認識是基于工作上的關(guān)系，我的書法幼年發(fā)乳于先父，但是后來的學(xué)習(xí)和工作中我一再打斷，可書法的情結(jié)卻總解脫不了，于是當時遇到王四平先生時，我就鋪好新聞紙，用辦公桌上的一只快禿了的毛筆很有表現(xiàn)欲的寫了起來。這也許就是一種緣分，于是王四平先生當面親承善誘，從姿勢，從筆墨紙硯的要求，從他的學(xué)書心得說起，這種緣分正如我后來遇到云南省書法家協(xié)會理事也是我的老師吳致詮先生一樣，至今一直認為我就是金庸武俠小說里那些根基素質(zhì)不好，但運氣尚佳的人。于是王四平先生自然地走進了我的書法生活，并成為了我的第一個正規(guī)的書法老師，當然也屬于益友，這種關(guān)系我們一直是那么默契的把握著，甚至經(jīng)常在一起談天說地，舉杯邀月。

正因為此，對于王四平先生的了解我是深入的，評論是中肯的。一些看過先生幾副字，接觸過先生幾次的人就妄加評判，甚至評判的時候不是棒殺就是捧殺，我想都是不尊重藝術(shù)，甚至不懂藝術(shù)的人。

進入展廳看展覽在每副作品面前停留的時間不過幾十秒，即使是評委也是那么走過來的，而耐看的字，你掛在自己的書齋里靜靜地看，慢慢地讀，越看越有品味的字也許正是那些從展廳上被評委撤下來的字。我的書齋里就經(jīng)常換著掛四平的字，不是因為我的字上不了墻，也不是因為其他名家的作品我要不到，總之他的字掛起來慢慢地看，細細地品，你就覺得出味道來了。

一個人的字寫的好不好，到什么境界，我看有三點是要提的，第一口奶是否純正優(yōu)良；天資是否聰穎；路子是否端正。

王四平先生的第一口奶是發(fā)乳于已故本土?xí)亿w家璧，如今說到昭通的文學(xué)現(xiàn)象，我的認為這種現(xiàn)象其實并沒有什么所謂的領(lǐng)軍人物，可以說就是各吹各打，然后成功者自立山頭，下面跟風的人搖旗吶喊，輿論也在里面推波助瀾。而昭通的老一輩書法家趙家璧卻是真正扎根于本土文化，扎根在昭通人民心中的一個民間式的書法家，家璧老我是見過的，是那種你提一瓶兩元錢的二曲酒到他家里就可以海聊一氣的貧民書家，是那種因為人家看得起他的字年逾七十了還可以跪著爬著寫碑的書家。家璧老的字是典型的顏體，但顏體一經(jīng)他改頭換面就成為了他自己的風格，而且這種風格一直很穩(wěn)定，形成了他個人的一個形象，點畫圓渾，短橫化點，短撇急促，長撇回鋒，四平跟他當學(xué)生的時候，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套出來的。當時四平剛結(jié)婚不久，大女兒也剛剛出生，于是多少個不眠的夜晚，四平都背著女兒站著寫字，以至于養(yǎng)成了女兒幼兒時期成了“落地響”。家璧老并非全部站著書寫的人，以前在飯店長期用毛筆小楷寫飯票成就了家璧老的貼學(xué)風范，但四平以后都是站著寫開榜大字，而且字越大就越有精神，這也許是女兒需要背著、站著寫字無意中造就了四平書法的大氣吧。可以說四平的第一口奶是純正的，是得自本土?xí)?，民間書法家家璧老的親承善誘的。

半年前我和四平到葫蘆絲演奏家周興旺先生家作一些交流，當時周先生立志要寫好字，這是我們此行的目的，恰好周先生家的茶幾上放著一只葫蘆絲，我見四平拿著葫蘆絲仔細端詳了幾分鐘，放在嘴邊，試了幾個音孔。很快，一曲“月光下的鳳尾竹”斷續(xù)地流淌出來，我大感驚訝，認識四平這么長時間，我還不知道他會這玩意，但是四平說，確實是第一次吹葫蘆絲，自己以前只是會吹笛子，這是不是成就四平成為一個書法家的天資呢？還有一次，我由于辦單位的文化長廊，榮幸地征集到四平的兩副字進行文化走廊的裝飾，一些和四平工作過的人給我介紹，四平籃球也打得不錯，當年在縣上就是個多面手，是個才子。我和四平一樣，雖然我們年齡差距十余歲，但愛好卻頗有些相似，所以對于四平的評價就更貼切些了，書法作為一門藝術(shù)，與音樂，體育，文學(xué)都有溝通，能互相促進，這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百驗不爽的了。

四平經(jīng)常愛寫一副對聯(lián)，“法晉唐風流，追漢魏遺風”，作為四平的書法路子來說，這副對聯(lián)無疑就是其寫照，二王永遠是座高峰，自二王以來，多少人創(chuàng)立了路子但是又重歸覆轍，再次演繹二王的經(jīng)典，我總認為二王是高不可攀的，是要用畢生的精力去向往之，追求之的，但是那么多人為什么攀越不過去呢？學(xué)古而不泥古，這絕對是一個經(jīng)驗，但是這種說了幾千年的經(jīng)驗對于學(xué)二王來說真正的意義是什么呢？我認為是二王的“放大”，說了幾千年的一個“蘭亭序”早被唐太宗帶到了地下，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幾近真貼的摩本，其實“蘭亭”也不是二王的終極，被評為天下第一還因為其文美，原字也確實點畫精良，但是摩本我們看到的卻已經(jīng)降真跡一等了，那么二王的簡牘、信札就是我們學(xué)習(xí)的最好范本了，從日本收藏的一些法貼來看，無疑我們開啟了重新學(xué)習(xí)二王的寶庫大門，“喪亂”、“二謝”貼等，這才是真正的貼學(xué)鼻祖，我和四平幾乎同時進入這個寶庫，同時在寶庫里遨游暢想，但我的東西總是精良有余，大氣不足，而四平一出手就是碗大的字，把二王的蠅頭小楷放大到了極致，于是二王帶領(lǐng)四平甩脫家璧老的規(guī)范，重新對自己的書法格局進行了排列和組合。

米芾曾裝瘋賣傻地當著皇帝的面評論過自己的書法，米芾是個聰明的“瘋子”，“帝書臣中第一，我書人中第一”，不但沒惹惱皇帝，反而得賜二百五的稱號，而且得到了真金白銀的獎賞，當然襄陽在對皇帝藝術(shù)性謙虛的同時，對蘇、黃、蔡三家并不買帳，畫字，描字，排字，惟米書為刷字。他這一刷承屬不讓任何一家，但是當時的人即使是畫字，描字，排字都是很看好的，更別說襄陽之刷字了。米書更多的是來源于二王之小王，據(jù)考證獻之的“中秋貼”，也就是清“三希堂法帖”之一，其實是米瘋子的偽書。吳琚學(xué)米而不能出米，這也是學(xué)書法的一個進得去出不來的問題。于是很多當下的人看不懂四平的字，說他慢不下來，說他表演性質(zhì)太重，說他的字沒有古氣，不像某某人的，其實這些評論恰好說明了看字的人眼光出了問題，書讀少了，四平的古氣就是晉唐以上，四平寫字慢不下來就是在技巧充分掌握后的技進道，忘記筆法我以我心寫我字，是米書式的迅捷的刷字，四平寫字有表演性質(zhì)是因為無論在什么地方寫字他都有大氣，紙為他的陣地，筆為槍蕺，他的氣勢和氣象已經(jīng)籠罩在他的作品里了，所以他可以霹靂千秋，眼里無他，進入他自由的創(chuàng)作境界。

那些響亮的鰲頭并非與四平無關(guān)，在四平的故紙堆下，我曾經(jīng)刨出一大堆各級各類協(xié)會寄給他的信函，被授予某某協(xié)會理事，被授予某某金獎，乃至于可以出國考察交流，出書，登列名人大詞典，當代書法家五百強等等桂冠，但是四平卻把這些深深的藏起來，當認識高度達到了一定的層面，這些包裝顯然是多余的裝飾，當名利成為一種累贅，這些名利還是不要也罷。四平的聰穎也讓四平提早認識到了這種種名頭都是虛妄的，要讓自己的東西站得住腳，不僅僅是憑一些不切實際的吹捧，當代站得住腳，幾百年后又有幾個能站住腳的呢？不要把自己的東西當回事情，但是群眾喜歡的總是好的，四平又總是沒有任何名頭的為那些下里巴人，高堂廟宇進行創(chuàng)作，四平的這種不為名利帶來了很好的人緣，他敢說話，而且敢說真話，在藝術(shù)面前四平低頭做學(xué)問，在群眾面前四平高調(diào)做人，從不低媚俗氣。很多人的字自稱價值千金，甚至千金難求，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我們城市的一個舊書攤看到一個賣舊書的人翻出一張四平的字，行人爭相估價購買，盡管以兩百元出手，但是我認為其價值超過了那些自吹是千金難求的書法家，這是人民真正喜愛的，是貼近生活的作品。四平舉善則昌，四川汶川大地震，四平在廣場當場拿出自己的一幅八尺精品拍賣，被人以四千元拍走，所以四平的字在這種時候值錢了，在很多時候其實是不值錢的，是可以隨意奉送的。這也是一個真正藝術(shù)家的良知體現(xiàn)。四平的虛空是真正的對名利的虛空，是對自己精神世界的完美的最好的構(gòu)建。

當?shù)弥对颇先請蟆?，《昭通日報》等幾家媒體要對四平進行采訪時，我認為以四平做人低調(diào)的作風，四平對自己的介紹也許會很蒼白，所以我自愿擔當起對四平的一個印象式的說明。希望關(guān)注四平的媒體及社會各界能從這種印象中以一斑而窺全豹。

四平正值中年，四平前些年就告訴我他最崇拜的是當代草圣林散之，散耳是七十以后才為人知的，日本書家當時是跪拜在散耳老的書作面前，四平的書法人生也許正如他崇拜的散耳老，也許真正有人那一跪拜，才有人清醒的認識四平書法的傳統(tǒng)價值。四平還屬于壯年時期，還未達到人書俱老的狀態(tài)，我希望我的老師，王四平先生走得更遠。